之所以从宁国府开始,就是因为宁国府谭氏一族最强悍的族长谭宗正死了,而他的儿子谭养浩恰恰又是一个难堪大任的角色。
正因为如此,现在宁国府那边因为谭家原来强势霸道的作风强压下来的许多后遗症都开始爆发出来。
一切未曾从谭家壮大获得利益甚至利益受损的其他宗族自然就要开始反弹了。
尤其是在隐隐觉察到朝廷要对江南来一轮调整的趋势下,很多人就要找上门来求合作了。
可以说,即便是没有甄家的合作,冯紫英也可以在宁国府里找到足够堪用的合作者,一样可以已经陷入困境的谭家掀翻。
但有甄家的合作,可以更游刃有余更完美地将谭家拿下,顺带清理出一帮与谭家这么些年勾搭牟利的官府要员们。
“你说到谭家把几任知府都拉了进来成为了自己人,除了姓邵的,现任知府杨文栋也应该入彀了吧?”冯紫英从最靠近的开始着手。
南直隶诸府,哪一府都不简单,能腾挪出一个知府位置,也算是为朝廷贡献。
另外冯紫英当然也有私心,自己还有那么多同学、亲旧等着安排呢,北直、陕西都有不少,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来安插一二,当然是好是。
宁国府要说有多发达繁荣,说不上,但地理位置还不错,地盘也有六个县,人口也也不少。
像苏州、扬州、杭州、湖州这些地方冯紫英也想插手,但伸得上手么?
这等一等一的地方,知府这样的重要位置,哪一个背后没有内阁重臣或者六部尚书的支持?
哪一次调整不得在朝中博弈一番?
哪里轮得到冯紫英这等小字辈来置喙?
若是同知、通判这类位置还可以想一想,知府就别去做梦了。
也就是像宁国、池州、广德、安庆这一类在南直隶地区算是接近边缘的府州,自己借着这一轮在江南立下大功,博得朝廷欢心,看看能不能借机推举一二了。
即便这样,都还得要看顾秉谦和柴恪他们来了之后如何运作了。
“杨文栋是永隆八年来担任知府的,四年了,他能坐稳,岂会不和谭家合作?”甄宝琛冷笑,“不过谭宗正死之后,恐怕态度有所变化,不过既然已经下水,要舍弃其中利益,那也很难了,谭养浩也在刻意讨好对方,去年还送了一对双胞胎歌伎给杨文栋,据说去年还有一个替杨文定生了儿子,……”
“也就是说现在杨文栋在和谭家的合作过程中已经不像原来谭宗正时代居于配角地位,而渐渐占据主动了?”冯紫英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颌。
“算是吧,现在宁国府那边的盐利,基本上是甄家、谭家、杨文栋五三一分成,另外一成得给都转运盐使司那边打点,……”
说到这里,甄宝琛瞥了一眼冯紫英,她知道冯紫英三房正妻林氏就是前任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之独生嫡女。
冯紫英没有理睬对方,巡盐御史若是没有点儿油水,谁会去打破头争?
而且还可能要被主流士人疏远成为皇帝私臣的风险,一旦踏入就再无复有重归主流士人群体的可能。
“原来谭宗正时,你们怎么分润?”冯紫英再问,他需要搞明白这等私盐暴利的大致分润规则。
“四四一一。”甄宝琛略作犹豫,“也只有宁国府是如此,其他基本上都是五三一一,当然过哪个地方上能把知府这些官员搞定,只给半成,那也是他们的本事。”
由此可见,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那边一成之利也是惯例,毕竟不仅仅是巡盐御史,还有运使、副使等一大堆衙门官员。
从宁国府开始,常州辜家,湖州徐家,镇江连家,广德陈家,甄宝琛都开始一一道及。
冯紫英要的不只是这些甄家和这几家的利益纠葛和分利问题,还包括这几家和地方官府官员勾结的问题,另外也还涉及到了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问题。
南直隶的盐务都归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而湖州属于浙江,就归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管辖,所以这还涉及到了两个都转运盐使司,相当复杂。
开了头,甄宝琛就再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一口气把她所知晓的,所能说的都说了个一干二净。
冯紫英听得很认真,如此汩汩而出的各种隐秘,都让他触目惊心。
甄宝琛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没有什么含糊其辞的地方,冯紫英问及的问题,只要她知道也都是一一解答清楚。
当然在一些涉及到各个家族在地方官员那边的勾结沆瀣,她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或者一些怀疑和预判的都给了建议,这一点上冯紫英也很满意。
这一谈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子时,才算是告一段落。
看了看时间,冯紫英也有些迟疑。
虽然今日谈得差不多了,但是冯紫英知道一旦掀开盖子开始动手,肯定还会牵扯到许多具体的细节印证问题。
唐、丁两家还好一些,但是和地方豪门那边在盐利上的分润,涉及到多年来往账目,未必就能一举拿下达到满意的结果。
要让这些人吐出这些利益来,就需要有确凿的证据,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选择什么时候动手也是一个很考纲的问题。
早了,要担心后续力量跟不上,顾秉谦他们尚未到,会带来一阵动荡混乱,效果不能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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