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乙是常年驻守在函谷山崖里一个哨岗的军士,如今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斑白的双鬓与额头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都在诉说着这人不再年轻,他是一个‘与众不同’军士:一个被自己和他人遗忘的军士。
函谷关侧的山崖,自秦灭魏纳入疆土以来,都筑有烽火土堡,在左边这侧山群里,足足有十八个,当年修筑这些土堡也都是防范未然,防止经验老到的贼兵从山崖偷袭函谷关城。
始皇帝在时,一个烽火台有七八个人,山崖之上不仅有修在明处的土堡,还有一些潜藏在暗处的哨岗。如果有敌人偷上山崖,哪怕是明处的烽火台被铲除,但潜藏在暗处的哨岗也能放出狼烟。不过自二世登基过后,天下民不聊生,军队也渐渐腐朽不堪,为了生计,很多烽火台上的军士都潜逃回了乡里。
如今这七七八八的烽火土堡,里面所驻守的军士不过两三个人,有些土堡压根就没人。至于潜藏在暗处的哨岗,多半已经废弃不用。
从上将军李信,再到秦王亲驻函谷,他们都忽略了两侧山崖的重要性,所做的也不过是舔派了几名守卫上去,这些只能保证明面上的烽火堡能正常使用,暗处的哨岗都闲置着没用。
而赵乙便是左侧山崖里的一处暗哨的守卫,他之所以没有逃走,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家,没有了亲人。如今孤身一人,下去了也无处可去,更何况下面的官吏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在这山岗里面,自己可以趁机捕猎,每日所需的粮食,只要弄几只野味,去函谷关中也能混了饭饱。至于说军饷什么的,他已经两三年没见过这玩意了。
说起来,要真的称赵乙是秦朝的士兵,也有些名不符言不顺了。
夜已渐深,白日的大雾虽然淡去,但夜间依然是乌云蔽幕,不见月亮星辰。此时已经入冬,山里面都非常的冷,一到夜晚就只能升火取暖。赵乙所在的暗哨,是一个幽深的凹地,两侧都有大石遮蔽,一般不注意,完全不容易没发现,而里面的人通过大石头间的缝隙,就能瞅见几个明面上的烽火土堡的情况,一当出出现军情,他们就爬上凹地里面的石梯,在后面的石墩上点燃狼烟,到时候函谷关上就能一眼看个明白。
山中不知寒暑,赵乙也就是这两个月才发现烽火土堡里面又来了士兵,不过他也没去跟他们套交情,依旧过着与世隔绝的穴居生活。每到夜晚,他就生起一堆柴火,靠着草堆,饮着自己用山果酿造的水酒,神情微醉。
山中的夜里很寂静,只要偏头,他就瞅见烽火堡里的火光,有时候顺着风声,还能听见几声人语。有时候寂寞了,他便会对着烽火堡中火光若有所思。
仿佛过了好多年,经历了好多事,一身的贱骨头都已经腐朽烂掉,他越来越懒得出去,越来越不知道春秋几何?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脑子总会想着,自己终究会老死在枯草堆里,哪怕是发霉腐烂,也无人掩埋。
由于常年闭着嘴巴,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说话。
今晚,趁着夜黑,借着酒醉,他那双朦胧的老眼,看见了跟平日里不一样的东西,他忍不住惊奇的‘啊’了一声!
声音嘶哑难听,犹如几块鹅卵石撞击的破碎之声。
他忍不住身动,用手揉了揉眼睛,过来一会,他在努力看的时候,才发现眼中看到的是真的。
外面的烽火堡里没有了丝毫火光,整个山里黑糊糊的一大片。
他心中犹疑,嘴里咕哝道:“这么冷的天,这群孙子怎么会熄火?”
他小心的站起,蹑手蹑脚的攀上石梯,悄悄的爬上了大石头上,努力的将眼睛睁大,四处的土堡没一处有焰火,四周陷入了浓稠如墨的夜里。说起来他也算早已经习惯了四处漆黑的环境,可自从上将军又派了驻兵来后,他就希翼着盼望着夜间的火星,今夜的反常,却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了。
一阵无言的孤寂,他颤抖着打了哈欠,然而这声音却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总感觉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许多。
他啰啰嗦嗦的准备反身下去,然而夜里依稀传来的声响却让他自己忍不住心中一跳。
“有动静!”
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他静静的伏在了大石头上,屏住呼吸侧耳聆听。
耳朵微动,没过一会,他感觉到,似乎真的有声音。
那声音很微小,他用心的去听,终于听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那分明是一声声惨叫声!
赵乙听到惨叫声后,浑身啰嗦得更加厉害。他颤秫着爬下了石梯,努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道:“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安心的睡吧,这里的火光别人看不见,待明儿天明,什么都好了。安心吧!放心吧!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他浑身僵坐在草堆里,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
火光之中,他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似乎拉得很长,晃悠悠的,摸不着边际。
他屁股在草堆里扭来扭去,眼睛闭上了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突然间鼻子又有点痒,他忍不住打了喷嚏,震得自己耳朵轰鸣!
“该不会是风寒?有可能,得了风寒就要找郎中,不然就要死去。对!不然就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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