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
“秦王!”
“秦王?!!”
这是哪?我这是怎么了?天为什么这么黑?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恍惚在梦中呢喃,耳畔似乎有千百的声音在呼喊,可惜赢子婴怎么听也听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声音很着急,很大声。可到了赢子婴的耳里就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轰鸣。
眼皮好重,怎么睁也睁不开。身上好疼,好似被几头耕牛碾过。
赢子婴置身于黑暗之中,没有一线光,身边没有人和景,只剩下空洞和茫然。
他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漆黑如墨的空间。一股从内心发出的孤寂油然而生,他忘记了他是谁,为什么在这?又怎么在这!脑子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他想呼喊,但不知道该朝谁呼喊,也不知道该喊些什么。只是觉得自身累得慌,像一只刚被提上岸上的小鱼,痛苦得无法呼吸。为什么感到这么累?为什么感到这么的疲倦?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恍惚中,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这个黑黝黝的空间他不止一次的光临过。
哪次?我来过这?赢子婴抱着头颅痛苦的思索。记忆一点点被拉开,赢子婴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在记忆中看到了一个孤单的影子,混混沌沌的在这个黑暗之中游晃了许多年,就连他都认为这一切都会永恒下去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丝光,看见了一双手,看见了一间似曾相识的房子,看见病躺在床上的自己,看见了一张忧郁而满怀关切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为床上的自己轻轻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小心的为自己将被角拉上。
那是————韩谈?
那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是我自己,他叫子婴。公子扶苏的儿子,当今的秦王。
记忆一幕幕拉开,像幻灯片一样不停的播放,诛赵高、拜上将、征刘邦、拒尧关,屯兵华阴,死守函谷关————这些记忆中有太多自己无法割舍的人和物,这记忆中有放舍不下的身份和背景。这沉甸甸的记忆无论是再苦涩,它都是自己放之不下的。
他默默的观看着这属于自己的记忆,沉湎在后悔与追忆当中。
“吾王,你何时能醒?”
沙哑的语音带着无比的关切,似缅怀又似无奈。
赢子婴默躺在床上,手指微颤,眼皮微开。在黑暗中,他也似乎听到了来人的呼喊,心中越见着急,清醒的欲望越来越强劲。当他记起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就不得不关心外面的形势,函谷关如何了?咸阳那边的信息传来了吗?王冲已死,公孙止在哪?
一个个疑问,一缕缕忧心。赢子婴拼命的睁眼,努力的想醒。
——就这样,紧闭的眼皮被他一点点撑开。于是他看见了刺目的光明。
光明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渐渐清晰。那熟悉的脸庞,那殷切的目光。
赢子婴哑着嗓子,低声的唤道:“吕文——。”
来者正是吕文,在霸水打败刘邦过后就被调遣到韩城的吕文。
想到这里,赢子婴眉目微皱,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说完他侧了侧脑袋,逐渐熟悉光明的眼将面前的这位将军的状况看得了然。随即,他便停止了问话,不用回答,他就已经明了。
吕文穿着一身残破的衣甲,整个人像是被切掉了二十斤肉一般瘦骨如柴,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神疲惫茫然,左侧的脸颊还有一道从眉梢直到下颚的刀痕,他的左手软绵绵的吊在胸口,此时半膝跪地,再不复印象那个年轻朝气的将军。
凝视了半响,赢子婴才开口:“韩城——完了?”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而且里面夹杂着颤音,越加听着不舒服。吕文完全不在乎这些,他叩首回答道:“韩城已失,末将无能!”
赢子婴摇了摇头,艰难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周援和白廷可否安好?”
话一问完,吕文已经泪如泉涌,哽咽倒:“前将军战死蒲板,左将军中计被俘。东路的防线已经全部丢失,地上的十余座县城,皆悉数易帜。”
“周——周援死了?白廷被俘?为何?这是为何?”
“秦王!非将军不肯立功,非士卒不肯死战。实在是无军粮冬衣,坐困囚城,无可奈何啊!”
“怎么会没有冬衣?怎么会没有粮食?关中数百里之地,还供养不起东路的一两万人吗?”说到这里,赢子婴语气渐利,神色更怒,向吕文大声质问道。
吕文磕头泣道:“秦王明鉴,东部的几个县城,本来粮食不多。全靠咸阳从陇西调度,臣等军马最开先的时候也是能饱食,到后面咸阳方面在无军粮押送过来,而冬衣压根就未曾见到过。咸阳十日不运输粮食,左将军白廷心急中了贼军的诱敌之计,全军溃败。至此役后,东部再难抵挡贼军,周援将军被困蒲板,生生战死。等臣在韩城得到具体消息时,韩城已经成了一块飞地,臣只好领军突围,数战下来,手下将士十不存一,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咸阳,咸阳!咸阳十日未曾拔粮!唉!”赢子婴摇头叹息,他心中的那个噩梦真的实现了,如今的咸阳再也不复他掌控了。
吕文道:“咸阳城中必然发生大变,才会这样。”
赢子婴背着手,缓步在屋子里。此时两侧兵败,先是王冲,然后是周援,这噩耗是一波连着一波,连绵不绝。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而两路兵败的原因,矛头都指向咸阳。咸阳城如今成了整个关中秦国的心腹大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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