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蒯彻回到城墙上时,正好看见冯英一脸黯然的蹲在一位受伤的士卒身边。士卒腰间被砍了一刀,伤势已重,眼看活不了多久。士卒伸出了手,死死的抓住冯英的手腕,艰难的说道:“将军,可惜、可惜,我——。”
话戛然而止,士卒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临死也没将他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冯伸出手将士卒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掩闭,抬头发出一声轻叹。
蒯彻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等到冯英走到城墙边,站在垛口旁观看着无尽的夜空之时,他才缓缓走近。借着火光,蒯彻可以清楚的看见冯英左侧的断眉和脸上狰狞的伤疤。他在心中想到:“秦王曾经感叹,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记忆中的那个骄傲的冯将军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而现在,我似乎明白了。”
“蒯先生。”蒯彻人还未至,冯英那沙哑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嬴子婴曾经当着众人的面,说只要拿下北地郡,就要封蒯彻为军师将军(注1)。但北地郡至今未下,所以有人称他为军师,有人称他为先生。称呼他为军师的有沙太、杜袭、陈巨等人,称呼他为先生的只有察哈尔和冯英两人。在秦王的帐下,冯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将军。他是最早追随秦王的人,还是秦王的堂兄,赢氏一族除了嬴子婴,剩下两个小猫小狗也不过是偏远旁支。冯氏一族想来也是如此。所以,秦王很看重冯英。
有能力的人都很骄傲,冯英也一样。只是他经历无数的多的事情,性格已经收敛了很多。但骨子里的那份傲意,依然未去。所以他呼蒯彻为先生,想来是未必心服。
“仓中尚余八百有二斛粟米,豆七十石,盐十石,腊肉八十斤。连日数战,二千八百余秦士只剩下一千一百人,招的上万名民夫只剩下两千三百人,这些粮食可够他们三日所需。”蒯彻淡淡的说完,拢袖默默的吹着夜风。
“够了!”冯英不想与蒯彻废话,转身就走。
“不够!”蒯彻跨了一步,刚好拦在冯英面前。头上的发冠在风中摇摇晃晃,蒯彻的声音也随着飘忽不定:“这怎么就能够了呢?葬送秦王的基业,还要将秦王害死,然后毁掉关中老秦人期望!这才能够!”
“你说什么!”冯英霍然拔剑,一脸凶狠的看着蒯彻。
蒯彻任凭剑尖指着他的脖子,神色却丝毫不改,他甚至将双手背负在了身后,用轻蔑的眼神盯着冯英,依旧不徐不缓的说道:“如果你还固守泾阳,你就是害死秦王的罪魁祸首!”
蒯彻说完这句话后,就将眼睛闭上,脖子伸长,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冯英微微皱眉,却将剑收了回去,冷然道:“继续说!”
蒯彻瞥了一眼冯英,鼻子冷哼道:“明知泾阳不可守,明知秦王有难。你不仅不相助秦王,反而缩在城里等死!你之所为,不是忠义,而是懦弱!你是害怕城外面的上万翟军吗?”
冯英听闻这话,仰头长笑一阵,负手朝蒯彻说道:“先生不必拿言语来激我!如果今夜你说服不了我,你的头颅我就替秦王取下了。”
“冯将军既然是聪慧之人,那我问你,泾阳重要还是秦王重要?”蒯彻目光炯炯的盯着冯英,朝他问道。
冯英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秦王重要!”
蒯彻微微笑了笑,伸出指头说道:“还有一问,泾阳重要还是关中重要!”
冯英将嘴一撇,哼道:“泾阳不过是一城而已,怎能与关中相比?”
蒯彻朝冯英一拱手,然后抱拳问天道:“秦王之势在关中而非泾阳,如果冯将军为了一座城池而使秦王陷于危难!我就要请问上天,这难道就是忠义所为?这难道就是冯将军意图之事?”
蒯彻一说完,不等冯英说话,又拂袖喝道:“为将者,不顾君王安危,不能匡扶明主,不愿鞍前马下,不助君王扫平天下!只龟缩一城,自行了断,这难道就是忠义所为的吗?”
“你——!”冯英被说得哑口无言,身子连退数步,脸上神色不停的变幻。
蒯彻冷冷一笑,撇嘴说道:“亏我当初还劝上进!尔之所为,不配为将!只能当匹夫呈勇施狠!”
“啊!”冯英一声大叫,屈膝半跪,手中剑坠在地上,按着胸脯不停的喘息。
蒯彻冷冷的看着他,二人一站一蹲,宛如雕塑。过来良久,冯英朝蒯彻跪拜道:“先生所言是矣!愿先生教我出城之法!”
说罢,磕头碰地,不一会就额头见红。蒯彻连忙将冯英扶起,温声劝慰道:“你我同位秦王之臣,又何必如此?将军既然明白,蒯彻安能不助将军?”
“愿闻其详!”冯英恭敬的请教。
蒯彻就对冯英耳语道:“可如此如此!”
冯英听得连连点头,等蒯彻说完之后。冯英才发出一声心悦诚服的感叹:“先生之智,冯英望尘莫及!”
当夜,泾阳城上灯火通明,锣鼓齐天。乐阳连忙派遣士卒到城下观望,没过多久,士卒来报:“城墙之上燃起数堆篝火,上面人影甚多,都聚集在城墙之上,不知道是何缘故。”
乐阳思虑了一会,说道:“虚造声势,这些贼子也只有这点能耐了!让全军安心休息,不要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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