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过山峦,缓缓西去。眼中的一切皆被黄色的流水充斥,飘散在水平的沉木、破布、烂旗、浮沉迭起随之流走。百姓的心事犹如水面的漩涡,一圈一圈的下沉。不见了原野、坝下、田地,不见了牛羊、鸡鸭、猪狗,不见了兄长、姐妹、父母;不见了天日、后事与期望。
感觉头顶很低,那是因为有云。云层很厚,那是因为有雨。雨一旦倾下,那便是天灾。
天灾席卷了北地,将江河变成了海。
一个老妪抱着树干站在水中,看着洪水漫过了她的脚腕、大腿和腰间。水势无情,很快就淹没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身躯沉到了水里。或许水面上漂浮的几根毛发证明过此人的存在,但很快那里会连毛都不会剩下。
牧童在追逐他的牛,那头牛在踏水狂奔,它扬着头哞哞的叫着,扑腾起水花乱飞。牧童喊破了嗓子,还是追不上,只好无奈的看着它跑远。在他视野看不见的地方,牛一脚踩了空,庞大的身躯一下就陷进了水中,水面上飘起了几个气泡,眨眼就被狂风打碎。
有人啰嗦的站在山丘,向着天空招手。天上堆积的云层,仿佛伸手就可以捞到,下面奔流的黄水,好像一脚就能踩破。他悬在‘浮岛’之上,可饮水捞月,可跳跃狂呼,可猖狂大笑,可口不择言,也可闭目待死。
无数的秦兵正扛着木料,背着老人,推着车轮,抬着伤者艰难前行。茫茫多的民,茫茫多的兵,犹如蝼蚁一般挣扎求存。他们面向着西方,那里是义渠。听说那里能喝上稀粥,能免遭雨淋。那里的天同这里不一样,估计还晒着太阳。
泥水里,陈戈躬身弯腰,憋着力气抬起车辕。车轮陷进了泥勾里,几名士兵都推不动,陈戈只好亲自下马,他膀粗力大,能帮上一把。车在嘎吱嘎吱的着响,里面有人惊惶的看着外面。小百里浑身啰嗦的缩在车里,戚氏紧紧的抱着她。若非遇见了这个将军,她们估计永远也到不了义渠。
她们身为秦王的家眷,义渠作为北地的郡治,嬴子婴取下义渠之后就遣人将她们从乌氏城接了过来。却不料路逢大雨,泾河涨水,有些官道已经被淹没,她们绕了不少的弯路,才走到下治县,哪知道遇见山洪爆发,道路被堵。无数多的百姓被困在了路上,陈戈领着数千秦兵从山上绕过来,准备带着她们爬山涉水,走小路到义渠。
陈戈满头是汗,不过这车轮陷得太深,一时半会也推不上来。里面的小百里朝陈戈小声的说道:“将军,反正前面就是山路了,这车不要也罢!我们能走的!”
陈戈摇头说道:“公主是千金之躯,怎能下地走路?您放心,过了这段路,上山的时候我让人抬您过山!”
百里伊水见这将军执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哪知道陈戈的心思,陈戈心想道:“我救了公主,这一次回去秦王怎么说也要封我当个偏将!区区一个裨将让我如何勾搭城里的美妇人?”
他心里美滋滋的,一心想着升官发财,却没料到义渠城中,一大堆兵马正驰骋赶来。
李左车骑马跟在赵予身后,看着天上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心想道:“秦王说降不了我,竟然让公主直接下令我为他办事!公主啊公主!你到底想怎么样?莫非真要左车跟你一样成为秦王臣子你才甘心?”
他看视着前面那半张俏脸,心中一动,策马追了上去。李左车的战马只落后赵予半个马头,他弯着身子朝赵予低声问道:“公主,你莫非真的不愿在回赵国了吗?”
赵予侧头看了李左车一眼,一扬马鞭,战马很快又跑到前面去了。李左车气得一拳砸在马背上,心里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如此态度,却叫他如何是好?
李左车心里有很多个逃离秦王的办法,他也曾写在竹简上悄悄的递给过赵予,可赵予从未回过消息。他也找过鄂诨先和沙太,结果二人都含糊其辞。李左车心中郁闷,茫然四顾,心中生起一股无可适从之感。若非赵予等人在,或许他已经被秦王说动了。就是因为这些人,却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如今秦王已经明目张胆的借用赵予的身份让自己替他办事,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要问明白公主的态度,是去是留心中一定要早做决断!”眯着眼,李左车在心里如是想到。
三千兵马赶至下治县,向路人打探方得知前面山洪堵路,陈戈从山中小路前去解救被堵的百姓。察哈尔所带的士卒都是骑兵,走不得山路。心中正犹疑的时候,李左车对他说道:“陈戈既然在解救百姓,那他肯定就没能得知城里的消息。我们不如就在此地等,这山头不大,只需要静等一日,陈戈自然会过来!”
察哈尔想了想,觉得李左车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如今这情况他不敢擅自主张,于是抬头向赵予看去。赵予微微点头,于是察哈尔将兵马驻扎在出山的路口边。
一日之后,察哈尔果真看见大队的秦兵偕同许多百姓出了山道,他将骑兵列阵在山口,前面的军民全部放过,静等陈戈出来。大队人马摆出阵势,早有士卒将消息告诉陈戈。陈戈心惊,自知必然是城中事情泄露,但他没想到秦王竟然派这么多的兵马来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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