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陈学政乃是三品大员,更是以科举舞弊的罪名暂时罢免了章知府,可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如今的南宣府在章知府的管辖下,不说是铁板一片,但陈学政想要趁机陷害章知府却是不成的。
入夜,府衙监牢。
“头,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看守监牢的狱卒殷切的迎了过去,另外三个狱卒听到声音后也赶忙走了过来。
“一会你带着人出去避一避,下了好几天雨,刚好喝点小酒去去寒气。”王山丢了个荷包过去,里面塞了二两碎银子。
几个狱卒还想拒绝,可王山一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这银子给出去了就不会收回来。
片刻后,几个狱卒寻了个角落待着,至于王山要带什么人来监牢,他们虽然好奇却不会过问,别看他们只是看守犯人的狱卒,可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这就是规矩。
暗夜,乌云蔽月。
“大人,小的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大人唤一声即可。”王山毕恭毕敬的开口,随后如同山一般守在门口。
章知府勤政爱民,因此府衙的监牢里没关押几个犯人,寇元兴诬告章知府科举舞弊,原本狱卒是打算让他吃点苦头的,但之前王山交待了,寇元兴不但没有受苦,反而被单独关押在牢房里,不用担心被其他犯人欺凌。
昏暗的牢房里,寇元兴坐在干草堆上,表情麻木,眼神呆滞。
被关押了好几日,没有严刑拷打,也没有再上公堂,寇元兴饶是再聪慧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他见过的最肮脏黑暗的事便是寇氏族人为了强取豪夺他家的良田而做的种种恶事。
可如今,寇元兴心里却是一片惶恐和不安,目光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难道自己要被关押一辈子吗?就在这方寸之地?
“元兴。”突然的,熟悉的声音让寇元兴一惊,自己这是被关押时间长了,所以神志不清了吗?
肖夫子心疼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寇元兴,再次开口:“元兴。”
“夫子?”猛地抬起头,寇元兴震惊的看着牢门外的肖夫子,足足愣了半晌,随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快速的起身冲了过来,嘶哑的声音激动的颤抖,“夫子!”
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眼下更是一圈青灰色,满眼红血丝的得意门生,肖夫子纵然有再多责备的话,此刻也说不出来,还是个孩子。
“你后悔吗?”肖夫子手从牢门的缝隙里伸了进去,摸了摸寇元兴脏污的脸,把他沾着草屑头发理了理。
肖夫子看着寇元兴直接道:“府试已经结束,这几日各县的考生纷纷回去了,童生们的开始准备八月的院试,落榜的则继续勤学苦读等待下一次的考试,元兴,你可后悔!”
振聋发聩的质问上让寇元兴脸色刷一下苍白,他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面容严厉的肖夫子,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这个少年固执的别过头,他不能后悔!后悔也无用!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安静的牢房里,肖夫子吟诵起每个小蒙童都会背的《神童诗》。
寇元兴脑海里浮现出当日在私塾里的一幕幕,跟着夫子诵读、提笔临帖、同窗们的羡慕和夸赞……
一声长叹,肖夫子将带来的卷宗递给了寇元兴,“你看看吧,这是章知府从上泗县调过来的卷宗。”
林夫人被毒杀的案子里,王琳琅并不是主谋,再加上她的年纪小,陈县令并没有重判,王琳琅的死说到底是被王家给“病死”的,王家虽是商贾,却容不得一个毒杀姨母的女儿玷污家族名声,所以王琳琅必须得死。
快速的看完了卷宗,若是之前,寇元兴或许不会相信,甚至坚定的认为这是官官相护,是湛非鱼和上泗县令陈渭彬逼死了王琳琅,而章知府就是给他们打掩护的帮凶。
可被关押在监牢里数日,寇元兴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如果卷宗里所记录的都是事实呢?“
寇元兴。”站在角落里的章知府走了出来,看着瞬间防备起来的寇元兴继续道:“官府查案除了原告被告和证人的供词之外,还需要找到凶器,当然,必不可少的是杀人动机,你认定了湛非鱼逼死了王琳琅,她们无冤无仇,湛非鱼的杀人动机呢?”
寇元兴想起王琳琅临死之前的话,还有那一封遗书:湛非鱼看上了林夫子的儿子林修远,可林夫人想要亲上加亲,把王琳琅嫁给林修远,所以湛非鱼才会设下毒计,害死了林夫人,又毁掉了王琳琅这个“情敌”。
当时寇元兴是相信的,没有半点怀疑,若不是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寇元兴当时就想要到上泗县给王琳琅报仇。
可如今,想到湛非鱼的才学,想到她府试案首的名头,再想到她把美人妆的银子捐给了边关将士,有名望有银子,甚至长的也娇俏可爱,湛非鱼完全可以嫁给那些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她需要惦记林修远?甚至为此杀人?
正因为聪明,所以当寇元兴找到王琳琅之死的漏洞后,他过去所坚持的仇恨瞬间如同山峦崩塌,也让身陷囹圄的寇元兴更加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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