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小佛堂内青烟缭绕,檀香扑鼻。
望着永远都是低眉阖目的观音,不知为什么心绪有些烦乱,李太后忽然想自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佛又是为什么信佛?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觉得这个念头对佛祖未免太过不敬,惶恐的连忙合什拜了几拜,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回到寝殿,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李太后半晌不语,皱眉向侍立一旁宫女青梅问道:“……可见到竹息?”
青梅屈膝回答:“奴婢们早上还看到过,竹息姑姑随同娘娘一块进了小佛堂,并没有见到她回来。”忽然又禀报道:“今天锦衣卫使刘守有大人来求见过娘娘。”
李太后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派人去找,让她来见我说话。”
太后发话无人敢不凛尊,一时间猫飞狗跳的乱了一阵,可是一个大活人就好象突然从人世蒸发了一样。
随着一拨拨寻找的人陆续回报,李太后脸色越来越凝重,手中念珠转得有如风车,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去乾清宫叫皇上来一趟,就说哀家有话说。”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眸中尽是不清不楚的黝黯晦涩的情绪。
在这个宫里能让人在自已身边无声无息消失除非是锦衣卫;能让锦衣卫听命的人只有皇上;敢动自已身边人的也只有皇上;李太后没有找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因为她知道此刻刘守有只怕也是自身难保。
去乾清宫传命的人回来了好久,却没有见皇上大驾光临。眼看着日落西山,李太后叹了口气,伸直因等得疲累而有些佝偻的身子,做晚课的时间已经到了,李太后踉呛着起身,强迫自已屏心静气,烧起三柱檀香,对着香炉刚要插下去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长喝:“陛下驾到。”
李太后一愣神,捏着香的手下意识得一紧,三枝香从中折断,火红的香头滚到了手上,烧出一溜灰白的痕迹。
门口宫撩起珠帘,万历阴沉着脸大踏步入宫来。比起上次乾清宫见面的时候,此时一身宽大龙袍空空荡荡,将他整个人衬得瘦骨嶙峋,深陷的眼窝由内往外透着的尽是阴戾凶狠。母子二人眼光对在一处,李太后黯然神伤:“皇帝,你总算来了。”
万历冷冷施了一礼:“母后有召,儿子不敢不来。”
李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的口气让她一颗心瞬间如堕冰窖,以至于她冷得有些发颤,沉默了一会开口:“时间过了这么久,以前种种事情,你也该放下一些了。”
这句话里包含的内容很多,有心的人都听得懂。万历在听完这句话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奈何儿子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偏执性子,受不得别人欺瞒;儿子心眼小,一向是锱铢必较。”
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佛珠,李太后仿佛克制了很久,一字一句道:“罢了,你要记恨,哀家也只得随便你。只是竹息跟在哀家身边几十年,却不能任由你荼毒折磨,除了她一个,别的你要怎样,哀家一概不管。”
对于太后的话万历似乎很是好笑,眼神中全是不尽嘲讽:“母后有命,做儿子没的别话好讲,只是在放她之前,有几句话想对母后说道说道。”说完站起来行了一礼:“这些话在儿子心里放了好多年,都烂了臭了,可终究是不吐不快。”
垂下的眼皮倏然抬了起来,李太后此时的眼神中有惊恐、有愤怒、有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混成一种复杂莫名。
不等李太后说什么,万历自顾自道:“儿子想问下母后,当年她当底犯了什么错,如此不见容于母后?”
这句话就象一根烧红的铁刺,由天灵盖直插足底心,一路穿肠破肚的巨大尖锐痛感瞬间足够让任何人为之发疯……李太后霍然抬起眼皮,在这一刻,她好象记起了自已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就连至尊无上的皇帝也要在她的膝前屈服:“皇帝,你放肆了!”
虽然只有几个字,足以将太后此时此刻的愤怒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殿中空气已经完全凝滞,风雨欲来的压力重重压在彼此心上,曾几何时,当这个美丽的妇人每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已就会骇得魂飞魄散,必须要忙不迭的下跪请罪,可是现在……望着太后扭曲变形的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万历仰起头呵呵的笑了几声,声若夜枭啼夜入耳惊心。
他的态度再次让李太后不可遏制的暴怒:“很久之前哀家就和你说过,在这慈宁宫任何人不准提那个贱人!”
“母后的话儿子一直不敢忘。”一边与太后摄人心魄的眼神毫不退缩的对视,可是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挂在嘴角的笑越发讽刺蚀骨:“母后好计谋好手段,当年不声不响将她从朕的身边除掉不说,就连她生的儿子都瞒天过海,朕怎么也不会想到您会将他放在朕最讨厌的恭妃身边,若不是朕无意中发现,是不是这一辈子您也没打算和儿子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母子二人之间彼此底线早就撕破。万历已经不管不顾,眼神中尽是图穷匕见的狠绝恨意。
李太后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厉声道:“当年事,都是你们逼我的!先是你不知自爱,与那个贱人纠缠不清也就罢了,可是她不知廉耻,与你私通居然还敢生下孽种,哀家让他活着本身就是个错误,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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