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草原上的牧民正在赶着牛羊群缓缓回来, 宁静了一整日的部落里顿时马嘶人叫起来,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大娘打孩子,那孩子声音嘹亮, 哭得惊天动地。
秦嫣抬起脚, 将毡包前的皮帘子一脚关上。右手的篦子放下来, 换一只手掰着辫子。
翟容不耐烦道:“到底要梳多久?”
秦嫣松开编到一半的发辫, 拍了他一下头皮:“你还嫌烦?图桑人的发式都是这样梳的。是你受伤不能走远路才过来的,否则直接回河西了好不好?”
“我又不想出去。”翟容在毡包里,这几日被服侍得很周到,黑头、胖鱼本来对于娜慕丝“仙女”就很崇拜,如今一看,郎君也是貌若仙人, 服侍得更来劲了。正牌主子鹿荻如今的姑娘身份,这两个心腹也大约知道了, 目前他们俩将正牌主子丢在一边, 争先恐后要在翟容面前示好。
小毡包里安静了一会儿,翟容咳嗽了几声。
二十天前,他们两个从高昌王城逃出来, 进入了处月部落驻扎之处。
秦嫣先将白小飞和翟容留在一个处山林中,她前去找鹿荻。鹿荻刚刚带着郅别和大军回到部落, 还不曾喘上一口气, 陡然闻得这一对在高昌城墙上“出尽风头”的“私奔货”, 居然“恬不知耻”要躲在自己部落中养伤?鹿荻扶着郅别的肩头问:“小狼崽, 你说说看,我们要不要留他们?”
秦嫣在心中要吐了,小狼崽?她还真这样称呼人家了。郅别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对鹿荻道:“能在西域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男人,你还是收了吧。说不定以后他知恩图报,我们还能有些好处?”
“恩将仇报怎么办?”鹿荻凑在郅别肩头,“你负责?”
“我负责就负责。”郅别是个憨厚的年轻人。
鹿荻追问:“如何负责?”
“……”郅别还没搭话,秦嫣已经转身出去了。鹿荻的姿态很明确,人就是想跟自己的新欢调个情,其他事情她一概不管。还口口声声“爱江山不爱美人呢”!秦嫣想,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秦嫣自顾自去叫黑头,清理出来一个合适的毡包,别让旁的族人留心到了。同时问胖鱼拿了两件可以遮挡掩面的衣裳,回头再看一眼鹿荻和郅别,两人根本就没兴趣搭理她的事情,正小声商量着什么。秦嫣耳力好,听见鹿荻在问郅别:“你觉得我穿哪种女装比较好看一些?”
“我还是觉得你男装顺眼一些。”郅别实言相告。
鹿荻拉起他就往自己的王帐里走:“走走走,去看看。”
秦嫣叹口气,继续自给自足地解决将翟容秘密带入部落,同时安排舒服他的吃住与养伤的问题。好在黑头和胖鱼还是比较能干的,总算给她安排妥当。黑头跟她一起潜出部落,因为白小飞在部落之中还是一匹非常显眼的马匹,它当着众人的面将翟容和秦嫣带走,不能让它太快回到部落中。好在处月部落里大小依附的部族也并不少,黑头能够帮助秦嫣找到合适的地方安排马匹。
黑头路过马厩的时候,看到大黑鸟一脸孤单、落寞、空虚、冷的样子,顺手摸了一把它的马鼻子。大黑鸟忧伤着长脸靠在黑头的手心中,忽然马眼一闪,发现黑头身边披着斗篷遮盖容颜的……是处月王妃?大黑鸟立时精神过来了,打着喷鼻凑到秦嫣的面前。秦嫣摸摸它的马鼻子,示意:白小飞过几日就会回来的,你稍安勿躁。
大黑鸟咧了咧雪白的马齿,方才的落寞劲儿顿时少了些许。
秦嫣和黑头悄悄离开部落,找到了躲在附近的翟容,两个人用一匹枣红马,将翟容放在马背上,趁着夜色遮头回到了处月部落。
这几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郎君恢复了一些精神。秦嫣觉得翟容不能总是关在毡包里,打算带他出走走,见见阳光。他本来小时候肤色就比较白皙,不过那时候活泼结实,白得挺好看的。如今数年敷着胶皮涂着脂粉,满脸都是久不见日光的菜色。尤其是在仙人承露台上的一战,更是失血过多,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很。见他能走动了,就想带他去看看草原风光。
他的五官倒是不用掩饰的,整个西域认识的那张脸,跟他自己完全不一样。随便装一部假髯就可以了。只是一头汉人发髻要不得,秦嫣想给他梳成图桑人的发辫。结果人还不耐烦了。
秦嫣放下手中编的辫子,转个身子在翟容面前跪坐下来,双手抄在他的肩头,歪着脑袋看他的脸:“郎君,你不要担忧,图桑人的发式虽则梳起来麻烦,但是其实梳理的次数不多的。你忍一忍,给你梳好以后,你一个月都不用梳了。”
翟容也歪过头,顺着她的头部方向看她的脸:“若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图桑人一辈子就洗三次澡,出生一回、成婚一回,临终一回?”
秦嫣连连摆手,道:“鹿荻这边靠近河西,也有不少唐国风俗传过来。而且,此处天山融水并不少,哪有如此夸张?”
“我看那个胖鱼的味道就很难闻,”翟容道,“你每日都凑他那边吃瓜子,没闻出来什么吗?”
巧了,秦嫣有阵师之耳目,或许是这两方面的能力被锻炼地过分突出,她的嗅觉反而显得有些迟钝,浓郁的脂粉气还让她感觉特别反感。此刻她笑道:“就郎君长了个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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