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像是朵朵的裙子。
可裙子在水里,体衣在我手里,难道朵朵穿着小肚兜在山里裸奔?
这显然不可能。
水中的裙子时隐时现,看不清又捞不到,我只好顺着江边小跑,到了河道较窄,水流湍急的地段,裙子终于被水中冒出的一根枯枝挂住,虽然朵朵一再提醒我江中有危险,可跑了半个多小时,远离了环绕着崖壁的水域,更兼朵朵生死不明,我哪里顾得上自己,砍了几根树枝用衣服绑在一起,脱光了蹚进水中。
淤泥积厚,每一步都没过脚腕,立足不稳,走了七八米,水面已经齐胸了,幸好我之前砍了树枝,远远的挑起裙子向岸上走去。
有惊无险,只是还没上岸,水面到我小腿时,忽然感觉屁股上沉甸甸的,伸手一抓,居然抓下来一只小王八。
也就是巴掌大,四肢和脑袋都缩进了龟壳里,龟壳上长满了好像是水藻的细长毛发,有点绿毛龟的意思但这毛发却是灰白混杂的颜色,离了水后,全都向一边软趴趴的贴在龟壳上,刚刚抓它的时候连带着屁股有些疼,应该是水中被咬住了。
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朵朵说的蜮鳖,我也没法检查屁股上的伤口是否梅花状,便捏在手里上了岸,用脚踩住这小王八,抖开了捡来的裙子。
蓝底长裙,领口和袖口缝了巴掌宽的粉色条纹,下摆还有一小片浅黑色的格子图案作为点缀,这是朵朵长裙的样式。
而我手中这条也应该是她的,只是快要烂成碎布,难以辨认。
衣服成了这般模样,她肯定遇到了巨大的危险,我猛地紧张起来,即便明知她不在附近,却焦急的四处扭头希望能找到她的身影。
朵朵说去解毒,难道她半路上被人绑走了?
这是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方圆百里除了僰人部落根本没有任何人烟,朵朵那小丫头不可能走出太远,裙子又是从上游飘下来,最有可能抓走她的就是僰人,但朵朵也不傻,不会去到僰人的寨子里送死也没理由向上游走,若是原路返回水族寨子,僰人怎么会抓住她?
除非她想回家,半路与僰人相遇,被带到了寨子里残害。
正想着,忽然感觉胸口一阵灼烧的痛楚,低头看去,居然真的有一小片红色淤痕,很像被火烤出的模样,我顿时警觉,扭头看四周却没能发现是谁在暗算我,虽然快要天黑,但夕阳仍在,山鬼绝不可能现身。
有些呆滞,随即那胸口的灼烧感便更加强烈起来,我疼得跳脚,却又察觉小腿一痛,是那小王八再一次咬住我的皮肉。
弯腰想将它扯下,却意外的看到,夕阳下,我的影子被拖拽的极长,一小撮沾着粘液的泥沙在遍布鹅卵石的河岸上十分扎眼,我似有所悟,直起腰来,那泥沙在我影子的位置果真就是胸口。
想起那小男孩早上所说,蜮鳖,含沙射影,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将小王八拽下来,扯得皮肉生疼,却也发现它并不是咬住我的肉,它的嘴巴无法张合,而是像水蛭那样,嘴巴处是柔软,好像吸盘的口器,这团软肉中也可以看到六根棉签细的软管,被我一看,它的头缩回龟壳,下一秒却猛地探出来,头顶那本该是嘴的软肉一缩一张,向我喷出了一串细沙。
我伸手挡在眼前,那细沙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落在手心居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反手一看,手心中赫然有一小片,好像被烧焦了的痕迹。
含沙射影,我不由自主得想,难道这成语真的与这种小王八有关?
可随即又不寒而栗起来。
我看看自己的小腿,多了六个正在渗血的针孔大的伤口。
掏出朵朵的白色体衣,将她留给我的言语再看一遍,又怔怔的瞅了瞅那褴褛破碎的裙子。
双腿一软,我跪在岸边,狠狠捏着小王八恨不得将它掐烂,而另一只手则抓紧了朵朵的体衣,掌心中,那些似乎是血液写出的汉字所冒出的灼热感不比火烧弱了半分,直烧到我心里去,引燃了胸腔的火焰。
朵朵的裙子不是上游飘下来,应该是从河底浮上来的。
我不会游泳,落入水中便昏迷了,只能是朵朵将我拖上了岸,而她也确实有说,自己被蜮鳖咬伤,可看看我的伤口,近乎没有一处好肉,那她受了怎样的伤,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自崖壁坠入水中,手枪和嫁衣剑全部沉入江底,可我醒来却发现这两件东西整齐的摆在树下,我不相信她拖着昏迷的我,依然有功夫顾及这两样东西。
蜮鳖有毒,我被蝅兵咬的余毒未清,依然难以抗拒那股灼烧和昏厥,我同样不相信中了毒的朵朵,有心情潜入水中为我打捞宝剑和手枪,更别提不紧不慢的为我疗伤,还把我的衣裤在水中揉了揉,搭到树枝上晾干。
那么胆小的丫头,肯定会慌慌张张的想办法活命。
除非,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才能安心为我洗衣服,才能忍着疼痛下水为我捡东西。
展开单薄的体衣再看,留心之下便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是她的上衣,可以看到左半边的后背上确实有许多针扎出的小孔,而朵朵将衣服叠整齐,又将字集中在右半边,体衣白色,她又是故意隐藏,很难发现。
不用求证,当时的经过是我可以想象到的,她不止一次提起水下有数不清的蜮鳖,想必我们落水后,蜮鳖便冲上来大快朵颐了,而朵朵扛着我划水,我能勉强为她抵挡一些,但肯定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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