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和深痛会使人蜕变,正如那一夜之后的赵救国。
当他走出屋时,屋内放眼看去是狼藉不堪的物品零零散散地在地上,到处是碎纸片,完全跟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作风联想不到一块。
赵救国几乎没什么睡觉,下半夜他累了,就这么躺在地上,跟这些所有乱成一片的杂物睡在一起,被子也就胡乱地盖地。现在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开,果然冬天就快来,浓雾一点也不稀薄,还很湿凉。
他的双眼比以往更加有神,或者说是犀利而不空洞,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人成长成熟也看透明白个中道理。在这么不经意之间,赵救国脸上显现的是老成持重的神情,没有久经战场表现不出来的模样,现在却真真切切体现在他脸上。
按照他从前的作风,看到秦木和樱美关系亲密已是不得了的事,更别妄想拥抱之后还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可当他自己痛泣时,他意识到,哪怕是严守规章制度的他,在感情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白纸,遇火即化。
在战乱的年代,那些个人的嚎叫着的救国口号,那在战场上拼刀拼枪的勇猛,在自己喜欢人的面前也是温柔如水,谁也克制不住。他心中的规章制度在那一刻都崩溃。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跟着自己的声音走而不是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
他走得很快,步伐稳健,眼神如炬,直接往秦木的住处去。此时的狼牙小队正在进行着清晨的训练,秦木监督着他们。赵救国突然来到,令人有些惊讶。
“赵指导员早啊。”
赵救国没有回答,只是有点僵硬地挤出点微笑。秦木看得出今天的赵救国古怪异常,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别笑是生硬的笑容。从他身上流露出的是不一样的气质,像是男子气概,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优柔寡断。
他示意下秦木,转身离开。秦木还想着赵救国是不是中邪,怎么变得一点也不像他,大清早地跑过来找他准没好事。
走到墙根处,赵救国有意地看下周围,现在都很安静,偶尔几个巡查的士兵走过去同他招呼下。
“指导员,有什么事?”
“昨晚我看见你和樱美的事了。”赵救国说得如水般平静淡定,看不出有什么其它情绪,仿佛说着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秦木怔住,好端端地还被赵救国混小子看到,看来他又要通报批评,这小子嘴里总能蹦出个三大注意八大事项。说起那些混乱的规章制度,他脑袋比谁都清晰。
“赵指导员,既然你看见,我也不瞒你,我和樱美就像是严三和程姑娘,我们都是两情相悦。如果要拿团里的规章制度来压我,我无话可说,嘴长在每个人身上,我也阻止不了。”
赵救国用眼睛看下秦木,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秦木从中看不出赵救国想要做什么,只是他的言行都过于古怪,令人琢磨不透。
“我没别的意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该注意的事情还是要注意,别做得过火就行。一个男人上战场时,一定要考虑到还有人在等你平安回来。”
完全不再是从前那个赵救国,他的转变使秦木一时也无法接受。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赵指导员,这不像是你说得话,你怎么了?”
自嘲地哼笑一声,赵救国也觉得自己改变性格了,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可他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没有在文字当中束缚于那些条条框框,整个人生有种焕燃一新的享受,痛苦依然存在,不可磨去。
“我还是赵救国,只不过不是你们以前认识的赵救国了。”他说着就离开,坚毅的步伐走进雾里,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秦木留在原地,思索着赵救国的最后一句话,连他自己也跟着慌起来。人心的变化比战场还要瞬息万变,无法预测。
打仗多年,早起再正常不过的团长们正享受着清晨空气新鲜,动动筋骨便坐在大院冰凉的石凳上,俩个人把烟往桌上放去,抽出烟自顾自地从嘴里冒出烟来,跟着早晨的雾混在一起,看不出什么明堂。
赵救国也意外地出现而来,他从雾中现身,跟团长道声招呼,也屁股坐在冰凉凳上,还有些露水的潮湿,他一点也没在意。
老于世故的团长看出点门道,赵救国这小子怎么看着不一样,是哪不对劲。
他看见桌上一包烟,伸过手也抽出跟烟,居然也要学着抽烟。
“团长,借个火。”赵救国像是每个烟鬼那般说出,察觉不出他还仅是第一回碰烟。
叼着烟的嘴石化,团长触目惊心地眼神无法想象他是赵救国,当即下意识地从腰间拨出驳壳枪,大吼一声:“你是谁?”
警卫排跟着围上来,拨枪动作快而稳地已伫在赵救国的身边。张立明连退两步,一手夹着嘴,一手驳壳枪上膛,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如此冷静不乱的赵救国,不再与他往日所见的书生有半点瓜葛。
处变不惊不是赵救国的性格特质,周子云还可以回忆起日军进攻时,他慌乱地跑来,听闻到炮弹时的惊吓和见血后的失措不安。现在即使警卫排已经开了保险,十来只枪头对准他的脑门,他也没有半点慌乱。
把烟从嘴里摘下来,赵救国冷静地推开靠近他的枪头,拿下眼镜擦擦上面因为雾气而潮湿的镜面,说道:“团长你是干什么,不认识我赵救国啦,搞这么大动静出来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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